2017年的最後一天,

 

就讓薄少君來陪大家倒數,

 

有他的法力,

 

願大家來年都平安健康,心想事成!!

 

 

 

薄敬言--少君(六-1)

 

 

【第六章】

 

 

 

她焦燥地望著四周,坐立難安。

 

 

自從出去過之後,這個沒有時間的虛無空間,愈來愈難耐了。她開始會在黑暗中等待著,盼著那縷焚香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那熟悉的淡淡檀香終於襲來,接著,一縷白煙化成的絲繩再次拴住她的手,將她拉出了這個冷黑的深洞,當她感覺到溫暖,她就知道她又來到了陽世。

 

 

只是,睜開眼睛的瞬間,她卻覺得身子又沉又重。

 

 

「這是怎麼回事?我的頭有點暈,全身乏力…」她坐起身,手支著頭,不解地道。

 

 

薄敬言早已坐在一旁等候她清醒,見她一臉茫然,便道:「妳生病了。」

 

 

「病了?」她抬頭看他。

 

 

「誰要妳去淋雨?昨夜那場大雨把妳淋出病來了。」他摸了摸她有點發燙的額頭,哼道。

 

 

「人…這麼簡單就病倒了?所以,這種倦乏無力,全身發燙的感覺就是生病嗎?」她呆愣著。

 

 

「正確來說,就是感冒,風寒。」

 

 

「是嗎?」她試著下床站起,兩腳卻虛浮不穩。

 

 

「小心。」他伸手扶住她。

 

 

她晃了晃頭,好奇地揚起了嘴角。生病原來是這樣啊!帶點昏沉,頭重腳輕,身子微燙…

 

 

「妳笑什麼?難道妳覺得生病很有趣嗎?」他挑眉。

 

 

「是啊,很有趣。因為從來就不知道生病是怎麼一回事,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生,老,病…還有死亡…」她仰起臉,笑著道。

 

 

「妳這怪丫頭!就這麼想經歷一場『人生循環』?」他輕啐。

 

 

「嗯,很想,想知道成為一個人會遇到的所有事,包括生病,還有鼻塞,還有頭暈。」她吸微塞的鼻子,滿臉都是興味。

 

 

「人生並非妳想像的有趣,有太多的抉擇、痛苦、無奈,和無能為力。」他沒好氣地道。

 

 

「即使是那樣,我也想要去體驗,去感受那種抉擇,那種無奈痛苦,還有那種無能為力。」她眼中閃著熱切的光芒。

 

 

他興味地看著她。

 

 

真是個古怪的女人,是因為從沒活過,所以她才會有顛覆一般人的思維嗎?誰不想逃離人生的苦痛磨難,她卻偏要嚐個徹底。

 

 

「要體驗痛苦還不容易?這個,我絕對可以幫妳完成心願。」他說著湊近她,揚起一抹勾魂的魅笑。

 

 

「這是…什麼意思?」她向後微縮,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被他笑得有些不安。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遞上一杯水和一包藥,道:「乖乖把藥吃了,今天就別出門了。」

 

 

「今天不出門?」她失望全寫在小臉上。

 

 

「妳以為妳還有體力出去?」

 

 

「但我不想浪費這幾個小時,我想多看看…」這人世,她還沒看夠啊!

 

 

「今天就帶妳參觀這個家好了,妳不想看看妳住的這間薄宅嗎?」他笑道。

 

 

「想!當然想!」她眼睛一亮。

 

 

「那就快把藥吃了。」他說著準備幫她餵藥,但她直接接過那包藥,一口就將藥粒全吞了,還一連喝了好幾口水。

 

 

看她這般自主又俐落,完全不需人照應或費心,和白天又吐又叫,折騰了所有人的那個她真的是天差地遠,突然,他有股衝動想把這個她留下。

 

 

因為這個會與人互動,天真又對這世界充滿好奇的她,實在有趣多了。

 

 

「妳得快點痊癒,生病的長孫無缺太磨人了。」他輕嘆道。

 

 

「白天的我…很糟糕嗎?」她抬頭看他,發覺他眉宇之間有著倦意。

 

 

「很糟。又哭又鬧,吐了滿地,傷透腦筋。」

 

 

「對不起。」她滿臉都是歉意。

 

 

「為什麼要道歉?這又不是妳的錯。」

 

 

「但她就是我啊!」她無奈又難過。

 

 

他一愣,她就是她,癡呆的和正常的,都是同一人?

 

 

同一個人啊……

 

 

「藥吃完了,我們可以開始參觀了嗎?」她看了看時鐘,心急地問。

 

 

看她一臉著急,他笑了笑,幫她披上一件薄外套,才道:「好,走吧,先帶妳去後園賞花。」

 

 

「賞花?在這種黑漆漆的半夜?」她愣住。

 

 

「對,就在這黑漆漆的半夜。」他噙著笑容,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跟著他跨出了別院的門,來到後花園,整個人呆住。

 

 

後花園中由下而上打著明亮的燈,照映著朵朵盛放的粉色花團,襯著葉影搖曳,豔粉中別有一番沉靜的雅致。

 

 

「天哪!好美!原來夜裡真的能賞花!」她欣喜地驚呼,渾然忘了病體未癒,興奮地衝向花叢之中。

 

 

夜燈中,花影婆娑,風搖曳著花枝,粉瓣如雨落下,她愛極地仰起臉,張開雙臂,不停地笑著,激動莫名。

 

 

「太漂亮了…我從來沒看過這種景致。」

 

 

他雙手環胸,喜歡看她的反應,他認為平淡無奇的東西,透過她的眼,彷彿都變得新奇而美麗。

 

 

「這些燈…是你安排的?」她轉頭看他,感動地問。

 

 

他不語,只是揚了揚眉,彷彿在說,不是我還會有誰?

 

 

她心一緊,眼中突然湧上水氣。

 

 

  • 有人肯這樣為她費心做一件事,感覺真的好幸福。

 

「怎麼了?我是要逗妳開心的,怎麼反而哭啦?」他調侃地低睨她一眼。

 

 

「沒有啦……這是什麼花?盛放得這麼燦爛。」她撇過頭,吸了吸鼻子,趕快轉移了話題。

 

 

「不知道。」他從來不會去在意這種小事,薄宅裡上千種花卉,誰會去管那些花叫什麼?他只是覺得花長得挺好,想讓她看看,才在下午吩咐僕人們架設好投射燈,好讓她醒來時可以賞花。

 

 

「真可惜,我好想知道花名啊!這麼美的花,我要記住它的名字,這樣當我又回到地府時,就可以慢慢回想它們的美麗。」她伸手輕撫著一枝低垂的花枝,遺憾地低嘆著。

 

 

「那我明天再幫妳問問。」他隨口應著。

 

 

她欣喜回頭,感激不已。「謝謝你,敬言,真的謝謝你,你對我太好了…」

 

 

「當然要對妳好,妳是我的妻子啊!」他走近她,伸手摘下一朵花,輕輕插在她耳旁髮際。

 

 

她怔住,瞪大眼睛望著他。

 

 

「嗯,很好看。」他低頭欣賞著她的俏麗模樣,讚許道。

 

 

「謝謝…」她不自在地摸著耳際的那朵花,心頭怦怦亂跳,既害羞,又有點害怕。

 

 

這麼溫柔的他,讓人很不安。

 

 

「我之前都不知道別院後花園栽種的這些花原來在夏天會開得特別茂盛。」他環顧著眼前的花海,暗想,原來人們對於不在意的事,就永遠視而不見。

 

 

「你不是住這裡嗎?怎麼會不知道?」她好奇地問。

 

 

「這別院很偏僻,要不是把妳安置在這裡,我很少過來。」

 

 

「你故意把我安置在這偏僻的地方,是因為我是個癡呆的女人?」她敏感地看著他。

 

 

「是的。」他也不隱瞞,直接道:「因為薄家上上下下,全都反對我娶妳。」

 

 

她心頭微揪,早該想到,薄家宗主娶了個癡女,這根本是個家醜,是個恥辱,難怪他想把她藏起來。

 

 

「你的族人們…應該都很討厭我吧?」

 

 

「不是討厭,而是不能接受宗主夫人是個沒智能的女人,失望之餘,對妳的態度不會太好,所以,白天雖有女僕和看護照顧妳,但我還是希望妳不要和其他人有任何接觸。」他提醒道。

 

 

「白天…有人在照顧我嗎?」她看著四周,一片寧靜無聲。這些日子,每當她醒來時,就只看到薄敬言一個人,從未見過其他所謂的女僕和看護,看來薄敬言真的把她與其他人隔離了。

 

 

「白天的妳無法自理生活起居,一定得有人照顧,但一入夜,為了施法讓妳回魂,我就把她們全撤了。」

 

 

「哦…」她有些難過,白天的自己肯定非常惹人厭。

 

 

「雖然我已下了禁入令,但薄宅夜裡都有人巡狩,那些除厄師們對妳特別有敵意,所以,我不在時,妳就乖乖待在別居裡,不要出來亂逛。」他叮囑。

 

 

「你不在?你…會去哪裡?」她扯住他的衣袖。在這人間,他是她唯一熟識的人,一想到她醒來見不到他,她就一陣恐慌。

 

 

他看著她這依賴的小動作,眼中狡光一閃,順手將她擁進懷中。

 

 

「有時我得出遠門去除厄,這是我的工作,如果路途太遠,多半得三天才會回家,放心,就算我不在,我也會請人按時點上我的符香,妳每晚還是可以出現。但我不在家時,妳一定得好好待在別院裡,知道嗎?」

 

 

兩人突然的貼近,讓她心跳加快,僵著肩膀不敢亂動,只能拼命點頭。

 

 

「知..知道了。」她結巴地說著,試圖拉開與他的距離,但他卻不放,反而直接摟住她的腰,害她更加不知所措。

 

 

「怎麼了?」他故意往她耳邊吹氣。

 

 

「沒什麼。」她敏感地縮了一下.

 

 

「我們是夫妻,無缺,妳必須早點習慣我的碰觸。」他調侃著。

 

 

「可是…你之前說…我們之間不需要碰觸,就連生小孩也…」她還記得他曾冷淡地說過,他想和她生小孩,可卻不用與她有肌膚之親。

 

 

「之前是覺得沒必要,但既然妳說妳想要體會人生的所有喜樂與苦痛,我覺得我有責任和義務幫妳完成心願。」他低笑。

 

 

一開始,他的確只想義務性地提供精子,再取她的卵子,以代理孕母來製造兩人的孩子,他認為這是最簡單,也最方便的方法。

 

 

她給了他一世新的生命,他償還她一脈子孫,兩人雖是夫妻,但不見得要有肌膚接觸,也不需要有愛情。

 

 

但現在他卻認為,或者陪她談場單純的戀愛也挺有趣的。

 

 

「這有什麼相關嗎?」她傻愣地問。

 

 

「人生最大的喜樂和痛苦,都源自於一個字,愛。」

 

 

「愛?」她睜大雙眼。

 

 

「對,所以,妳想品嚐人生的所有滋味,只要愛一回就行了。」

 

 

「和…誰愛一回?」她囁聲問。

 

 

「除了我,妳還有其他人選嗎?夫人。」他嘲弄地笑著,以指尖輕撫著她的臉頰。

 

 

「但是你…你懂愛嗎?」她脫口反問,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充滿了挑釁。

 

 

氣氛忽然凝結了一秒,他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愛這種事不需要懂,只要做就行了。」

 

 

她還沒搞清楚他話中涵義,他已俯下頭,覆住了她的雙唇。

 

 

風似乎停了,四周的蟲唧也靜了,大地彷彿被什麼魔咒封住,全都停頓了。

 

 

包括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還有她的思緒……

 

 

這是什麼?這軟軟的重量,這溫潤的觸覺,這害她動彈不得的魔法…究竟是什麼?

 

 

他在她柔嫩甜美的唇瓣上不停輕吮,含弄著,廝磨著,以絕佳的吻技,回應她對他的質疑。

 

 

愛情這玩意兒,不就如此嗎?耍點浪漫,挑逗彼此的心,讓腦內一種叫做多巴胺的激素上升,然後陷入一種非理智的狀態。

 

 

在心中冷笑著,他加強了吻的熱力,輕易挑開她的雙唇,撩撥她的小舌。

 

 

長孫無缺輕嚶一聲,覺得自己快融化了,她忍不住輕顫,暈眩,雙腿虛軟,完全忘了身在何處。

 

 

好半晌,他才放開她,低頭笑問:「感覺如何?」

 

 

    她張著被吻得更顯鮮紅欲滴的唇,呆愣地看著他,一時回不了神。

 

 

    「無缺?」他拍拍她的臉。

 

 

    她猛然驚醒,掩住自己的嘴,急急喘氣,才發現她剛剛差點窒息了。

 

 

    「幹嘛這麼吃驚?不喜歡我吻妳嗎?還是我吻得不夠好?」他挑了挑眉。

 

 

    「不是…我只是…嚇了一跳…而且…那個……就是…你這樣…會不會…被我傳染…」她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只能冒出這些話。

 

 

    「嗯,有可能哦。」他噙著笑意。

 

 

    「那怎麼辦?你要不要…洗洗嘴巴…」她真的很擔心。

 

 

    「呵…」他忍不住笑出聲。他這個『傻妻』實在很有意思。

 

 

「你笑什麼?」她臉更紅了。

 

 

「不過是一個吻,妳就慌成這樣,再繼續下去妳怎麼受得了?」

 

 

「繼續下去?繼續下去是什麼?」她呆呆地問。

 

 

他瞅了她一眼,詭笑道:

 

 

「以後妳就會知道了,走吧,我帶妳四處看看。」說著,他握住她的手,緩緩繞過花樹,沿著小徑漫步。

 

 

她就這樣被牽著往前,挨在他身邊,芳心一片凌亂。

 

 

灼熱的夏季,入夜後已稍感涼爽,空氣一股暗香飄送,她不知道是因為發燒的關係,還是那個吻的影響,整個人有些輕飄飄的,像夢一樣。

 

 

像那個她在陰暗深溝底,偶而會做的夢。

 

 

夢中,她和心愛的他在月下漫步,那個他,有著高挑的身形,寬闊的肩膀,雖然她始終看不清他的臉,但那個他,總是緊扣著她的小手,將她握得又牢又緊,彷彿永遠都不會放開她……

 

 

就在她恍惚之中,他突然開口問道:

 

 

「無缺,妳還記得,妳偷了生死簿的事嗎?」

 

 

「嗯。」她迷糊地應著。

 

 

「妳為什麼會去偷?又怎麼知道自己能在生死簿裡寫字?」他邊走邊問,隨興得就像在聊天。

 

 

「那是…一個老鬼奴告訴我的。」她喃喃地道。

 

 

「老鬼奴?他怎麼對妳說的?」他小心地提問。

 

 

「他告訴我,閻王的生死簿,只要沾忘川的水就能在上頭寫字,如果我有辦法偷出來,在上頭寫字,就能轉生成人了。」

 

她突然想起地府陰溝裡那個老得比閻王還老的老鬼奴,從沒任何鬼知道他的年紀,也沒有任何一隻鬼奴比他還老。但多虧了他,她才有成人的機會,才能站在這個地方,賞花,漫步。

 

 

「只要沾了忘川的水,就能在生死簿上寫字?誰都可以嗎?」薄敬言擰著雙眉,完全不信。

 

 

生死簿或許有足夠法力的人都能打開,可是,能在上頭書寫的,從來就只有閻王一人而已,這也是為何他親眼看見她在上頭劃掉他名字時有多麼震驚。

 

 

「我不太清楚,老鬼奴說這是秘密,他只對我一個人說,還說我一定可以。」

 

 

「他說妳一定可以?」他心頭微凜。

 

 

「是啊,他說我的欲念太強烈了,所以一定做得到,雖然我不太相信,可是我後來還是行動了,現在想想,膽子真的太大了。」她自嘲道。

 

 

這種事可不只是靠欲念和膽子大就辦得到的,他暗忖。

 

 

「那妳又如何偷出生死簿的?妳一隻小小鬼奴,怎麼有辦法溜進閻王殿偷書?」

 

 

「地府裡有很多地道…只有老鬼奴知道,是他畫地道給我看的。」

 

 

「一個老鬼奴知道這麼多事?」他愈聽愈奇。這老鬼奴究竟是誰?

 

 

「他真的知道很多事,他很老了,比閻王還老。」

 

 

「比閻王還老嗎?」他輕哼著。

 

 

如果那老鬼奴真的知道很多,那麼,他應該會知道,別說一隻小小的鬼奴,就連一般小鬼,只要一碰生死簿,就會被燒成灰燼。

 

 

老鬼奴到底是要幫她,還是害她?

 

 

不,他應該要問的是──

 

她是誰?

 

 

在成為鬼奴之前,是誰?

 

 

定定盯住長孫無缺,他一臉深思。

 

 

「怎麼了?」她不解地看著沉默的他。

 

 

「妳在地府的黑暗陰溝裡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在那裡了。」

 

 

「一直在那裡嗎?」

 

 

「是的,一直待在那裡,也只能在那裡,這一世結束,可能又要回去了…」她看著一旁的水池,想起了地府那幽晦腐敗的溝水,不禁微微戰慄。

 

 

他伸手將她拉進懷中,雙手環擁住她,輕聲安撫:

 

 

「別擔心,我與妳結婚,就是要讓妳在人世結緣,一旦緣繫上了,妳就能轉入輪迴,不會再是隻鬼奴了。」

 

 

「真的嗎?」她怔愣著。

 

 

「是的,只要能在人世留下一些東西,這緣就能結成了。」

 

 

「可是…我…能留下什麼東西呢?」

 

 

他嘴角露出一抹難測的微笑,低頭在她的髮絲上輕輕一吻,才緩緩地道:

 

 

「孩子。我們的孩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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