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缺病倒了,因為前一夜的淋雨。

 

 

畢竟是長年待在家中珍養的嬌貴千金,一場雨就受不了了。

 

 

    生病的長孫無缺更難照應,吵鬧,發燒,抽搐,忙得所有女僕和照護師人仰馬翻,尤其餵藥更是艱困的工作,

 

她不喜歡吃苦藥,每次餵藥,都吐得滿地,要把藥餵進她口裡簡直就是件困難的任務,到最後,薄敬言不得不以焚香讓她全身無力,再慢慢將藥灌強進她口中。

 

 

    一整天下來,不只照護她的人累癱,薄敬言也覺得疲憊。

 

 

    但這份疲憊中,還摻著更多的心煩。

 

 

    他很清楚,這份心煩,是比較來的。

 

 

    如果沒見過清醒時的她,或者他還能定心照應她,可是,一旦接觸過清醒的她,對癡傻的她的容忍度就大大降低了。

 

 

    「啊…啊…呃…呃…」喝完藥,躺在床上的長孫無缺發出虛弱的聲音,乖乖地任由僕人換掉髒污的衣服。

 

 

他斜靠在太師椅上,一手支著下巴,注視著這癡傻的女人,心中卻想著另一個她。

 

 

    果然少了智能,就完全不同。

 

 

    這個長孫無缺只會發出「啊呃」的單音,她的眼神是空洞的,她只有感覺,沒有感情,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此處,不知道自己為何活著。

 

 

    那個長孫無缺,她率真、溫婉,看似脆弱,實則堅韌,她眼中有著累積了千百年的滄桑,同時卻又有著赤子般的熱情。

 

 

    她什麼都感到新奇,也什麼都想嚐試,這人世的所有一切她都看得興味盎然,就連過個十字路口她都能興奮莫名,甚至,第一次淋到雨,她還激動得落淚。

 

 

    那個長孫無缺才像個人!

 

 

    會哭,會笑,會感動,會回應他的話。

 

 

    而現在這個…

 

 

    這個女人和昨夜與他在一起出遊的那個女子,根本不是同一人。

 

 

    「宗主,夫人睡了。」女僕低聲向他告知。

 

 

    他瞄了沉睡的妻子一眼,點點頭,冷著俊臉,起身走出獨棟別院。

 

 

    別院地處偏僻,但仍小巧別致,獨棟獨院,自成格局,尤其別院之外正是薄宅的後花園,此時夏日的庭院,花朵盛放,他看著這一片淡粉的紫薇花,腳步微頓。

 

 

    如果是緲生,應該會很喜歡這片景色吧?或者今晚可以帶她出來賞花…

 

 

    這念頭一閃過腦際,他就愣住,然後自嘲地笑了。

 

 

現在他居然會期待夜晚降臨,期待那個有神智的長孫無缺快點出現,是嗎?

 

 

果真什麼事都不該比較的,有了比較,所有的標準便開始扭曲。

 

 

信步往前,他在心裡喃喃嘆忖。

 

 

「你昨天夜裡出門去哪裡?」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他站定,轉身看著戴天祈。

 

 

「敬道的嘴太不牢了。」他冷哼。

 

 

「不是敬道說的,是監視器錄到的。」戴天祈走近他。

 

 

「是嗎?科技這種東西有時也挺讓人困擾的。」他嘲弄道。

 

 

「你帶著無缺,究竟出門做什麼?」戴天祈再問。

 

 

「只是逛逛。」

 

 

「在監視器中看起來,她似乎不太一樣,你找到她的主魂了?」戴天祈敏銳地問。

 

 

唉,薄家大大小小的事都瞞不過精明的「父親」哪!

 

 

他在心裡輕嘆,才道:「是找到了。」

 

 

「既然找到了,為何她現在仍未變得正常?」戴天祈不解。

 

 

「因為…」他思索著該不該對他說實話。

 

 

「因為什麼?」

 

 

「因為她的主魂並非生魂。」他嘆道。

 

 

「什麼?你是指…她的主魂並未轉生?」戴天祈駭然。

 

 

「是的。」

 

 

「那麼…她的主魂仍在陰間?」

 

 

「沒錯。」

 

 

「居然有這種事!」戴天祈難以置信。

 

 

「所以,我只能在夜裡才能將她召喚出來,她的陰魂無法在白畫停留。」他目光移向獨棟居所。

 

 

「那就不要再召喚她了,陰魂不屬於陽世,這就表示她注定這一生的癡傻,無法改變。」戴天祈嚴肅地道。

 

 

他挑眉,冷笑:「真的無法改變嗎?」

 

 

「你應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強行召喚陰鬼是要耗去法力的,況且陰魂會吸來負能量,這對薄家,對你都是傷害。」戴天祈厲聲警告。

 

 

「我知道。」

 

 

「知道就停手,別再召喚她了。」

 

 

「不行啊,她必須清醒才可以。」

 

 

「為什麼?」

 

 

他詭異一笑,摘下身旁樹樸中的一朵紅花把玩,沒有回答。

 

 

戴天祈倏地一凜,冷聲問:「她不是普通人,是嗎?」

 

 

他把玩的手停了一下,才哼道:「我就說你實在太聰明了,聰明得讓人討厭。」

 

 

「你娶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我說了,報恩哪。」他隨口應著,轉身想走。

 

 

「薄少君!」戴天祈動怒地直呼他以前的名諱。

 

 

他身形一頓,回頭冷譏:「你不該叫我那個名字的,天祈,那會把我之前的惡念全叫回來。」

 

 

「你的惡念早該放下,可是,你自己並不想忘。」戴天祈豈會不明白,這小子轉生之際以法力護住了記憶重生,肯定是想在這一世做些什麼。

 

 

「我本來想忘了,可是,我得記住別人給我的恩情啊。」

 

 

「你想記住的不止這個吧?她究竟是什麼來歷?讓你即使投胎轉生了也不願忘記她?」

 

 

「她的來歷?我也不知道。」他嘆道。

 

 

「你不知道?」

 

 

「對,就是不知道,才想查清楚。」他端佯著手中的紅花,喃喃地道。

 

 

緲生是隻地府的鬼奴,但,真的只是這樣嗎?

 

 

「為何想查清楚?」

 

 

「因為…」他才開口,就感受到無數股陰邪之氣從長孫無缺的獨棟別院竄出,話聲戛止,臉色一變,疾步衝回別院。

 

 

臥室內,長孫無缺躺在床上,睡得很沉,但從她身上卻不斷有陰鬼冒出來,彷彿她身體有個洞通往陰間,讓陰鬼們可來去自如。

 

 

「宗主!」女僕早已縮在角落發抖,嚇得臉色發白,一見他就顫聲驚喊。

 

 

他冷掃一圈,整間臥房冷如冰窖,陰鬼囂張地飛奔而出,這情景在薄家從未見過。

 

 

「天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戴天祈驚呼。

 

 

「她的軀殼是一道門,尤其是她氣虛的時候,更是門戶洞開!」他說著走向長孫無缺,在掌心結了個手印,直接按住她的胸口,堵住了那道無形的門。

 

 

戴天祈則在空中畫符,滅了幾隻向他飛來的陰鬼,擰緊眉鋒:「這樣的人一開始就不該留在薄家!」

 

 

「不該留嗎…」薄敬言盯著長孫無缺的臉龐,俊臉沉吟。

 

 

「早點將她送走,才是上策!」戴天祈早在第一次見到長孫無缺時就有著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時,原本沉睡中的她突然張開眼睛,瞳仁妖光鑠鑠,衝著他露出詭笑。

 

 

「嘻嘻嘻…太遲了…請鬼容易,送鬼難…」她喉中發出嘶啞刺耳的聲音。

 

 

薄敬言眉一挑,冷哼:「現在居然連你這種妖魅也敢進我薄家地盤了。」

 

 

「這都是因為她的關係啊!只要她在薄家一天,薄家就永無寧日…嘿嘿嘿……」

 

 

戴天祈聞言臉色一沉,眼中盡是警戒。

 

 

「你話太多了。」薄敬言一聲冷斥,指尖迅速在她的眉心畫了個無形的符。

 

 

「哇───」妖魅立刻瞠目張口,淒厲地尖喊,只見長孫無缺身子重重彈了一下,妖影瞬間抽離消失。

 

 

房內又恢復了安靜,戴天祈瞪著閉眼昏睡中的長孫無缺,久久不語。

 

 

「爸,麻煩你去叫除厄師們清理一下環境。」薄敬言彷彿沒事般地道。

 

 

「敬言,你真的打算把她一直留在薄家嗎?」戴天祈瞪著他。

 

 

「當然,她已經是我妻子了。而且我答應她父母,會照顧她到終老。」

 

 

「但這樣繼續下去只會危害到薄家安全…」

 

 

「我會試著封住她這道『門』。」

 

 

「她二魂七魄在陽,一魂在陰,你要怎麼封?」

 

 

「必要時,只好將她的三魂全封了。」他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鋒芒。

 

 

戴天祈眉頭擰緊。

 

 

封了三魂,長孫無缺就不再是個癡呆,而只是一具…無魂的軀殼。

 

 

這小子…即使重生,依然沒變,還是這麼冷酷無情。

 

 

「你這樣還叫報恩?與其讓她變成行屍走肉,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她留在長孫家自生自滅…」戴天祈慍怒地說著,突然話聲戛止,瞪著他,道:

 

 

「不…你是有計劃的,是吧?你一定懷有其他目的才娶她,而我猜,這個目的,肯定是為了你自己。」

 

 

這個自私自利的傢伙,大概死一千次再投胎一千次也改不了這種陰險惡習。

 

 

薄敬言揚了揚眉,笑而不語。

 

 

「說吧!你非要把她留在你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說了,我只想知道她是誰。」他在床沿坐下,溫柔地拂開她額上的髮絲。

 

 

「為什麼想知道?她有什麼特別之處?」

 

 

「她啊…」他的指尖微頓,嘴角詭異地勾起,緩緩地道:

 

 

「她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她可以在閻王的生死簿裡,寫下任何字!」

 

 

(待續)

 



久久才po一段,

文字的手感和思路都快忘了...

果然寫文是要常練的,

反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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